雙11打折「利索的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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至今還記得宿舍哥幾個準備集體拼一次——切身品鑒影壇名片《午夜兇鈴》。

樊同學晃悠晃悠地做公映之前的準備，大白天的，又關門又拉窗簾，嘴角帶著詭異的笑。我驚叫，“你這是要玩命啊！”他很不屑，“恐怖片，就要恐怖點看！”

我決定靠門站。

午夜鈴聲響起，隨后，一個披頭散發的女人爬出井口，耷拉著腦袋，搖擺不定地靠近、靠近、靠近，直到爬出電視機。然后，骨折一樣從地板上立起，猛一抬頭，森森眼白逼視你……

“啊！！！”大伙兒的情緒被蹂躪到巔峰，按捺不住破喉而出。

十多年后，我們見識到，與日本隔海相望的泱泱中華，還有更驚悚的“午夜兇貓”系列。

兇貓系列總導演長相清奇。遺憾的是，不止一個人說我跟他有點像。人生在世，最大的恐怖莫過于撞了那人的臉，沒撞那人的財。

兇貓本身倒不恐怖，倒挺萌。只是它遍布網絡的魅影，整得960萬平方公里的土地上，多少人埋著頭、紅著眼，心心念念、無意睡眠。

“搶到了，便宜100多塊！”“瞬間就沒了，瞬間就沒了！”……電光石火之間，體味著剎那的喜怒哀樂，無法自拔。

對于很多買家，尤其女買家而言，秒殺是種癮，閘門一次都不能松開，一旦奔瀉，就是一部部《末路狂花》……不，《午夜狂花》。

就連一些店主都扛不住。兇貓卻無時無刻不推波助瀾，“喵嗚，全面補貨，搶哭爆款已追加！”

我的鄰居高老師，馬爸爸的骨灰級粉絲，每年雙11戰斗力爆表。總有那么一兩回串門，能看見她時而呼啦泡面，時而拆解快遞，容光煥發、好不快哉！

她淘的寶貝種類豐富，多半終究殊途同歸：窩在屋子某個角落默默吃灰，或被拖去小區跳蚤市場，極其掉價地轉手大媽。

終于，某個黃昏，她拖著長長的疲憊身影從跳蚤市場歸來，終于想明白，以前總覺著雙11淘貨多么省錢，現在發現淘一堆用不著的貨其實多么費錢。

哲學家拉康早有預警，幻想必須超越現實，因為在你到手的那一剎那，你沒辦法也不會再想要它。為了繼續存在，欲望的客體必須永遠無法達成，你要的不是“它”本身，而是對“它”的幻想，欲望與瘋狂幻想相輔相成。

也許很時候，被裹挾的我們暈頭轉向，搞不清自己到底要什么。

時至今日，隨著快遞物流業迅猛發展，移動互聯網終端不斷覆蓋，大數據、AI和云計算快速普及，個人越來越被虛化，商品與消費則被不斷強化。哪里又搞活動了，哪里的活動比較值，什么時間去搶什么券……甚至成為掛在嘴邊的招呼。

消費的龍卷風，在傳媒的引導，技術的狂飆，數據的豐盛，資本的逐利中愈演愈烈。雙11，我們自以為能消費自主，法國哲學家鮑德里亞卻早就一語成讖：所有的消費者的自我意識，都只是幻想，是被廣告制造出來的幻想。

2002年上映的科幻驚悚電影《少數派報告》中，湯姆克魯斯扮演的約翰·安德頓進入商場，大屏幕上出現為他量身定制的廣告：約翰·安德頓先生，您上一次買夾克已經過去3年，您要買一件新的么？

彼時的科幻鏡頭，此時已成日常。個人的諸多信息、隱私，經電腦算法、機器學習，輸出為匹配的廣告和信息。大數據殺熟，不過是算法泥沙俱下的一種體現。

每每雙11臨近，大眾傳媒會取代工廠，成為符號消費品主導性的生產線。如鮑德里亞所言，現代科技已成為養大的狼。

1993年，南京大學某個“名草無主”的寢室，4個大四學生百無聊賴，“臥談”如何擺脫光棍狀態。聊著聊著，靈感迸發，“光棍節”橫空出世，很快席卷校園，成為紅極一時的趣味文化。

2009年，淘寶商城（天貓）準備搞點花樣促銷，結果即使參與商家數量和促銷力度有限，但營業額遠高預想。于是，11月11日成為天貓舉辦大規模促銷活動的固定日期。

掐點奪寶驚濤拍岸，光棍節的傳說很快消散。

在雙11引領下，新的節日層出不窮：“桃花節”“女神節”“雙12”“618”……天天能吃上肉，過年就不期待了。我們幡然醒悟，熱熱鬧鬧的節日背后，都是商家意味深長的肘。

人生若只如初見。當年坐在電腦前零點倒計時的夜晚，深深刻在我們的海馬體內，那是我們和這個節日的初戀。它利索打折，我們果斷下單，彼此單純。

然而，就像人到中年，情感故事錯綜復雜。從折扣、領券、積分，到“定金膨脹”“尾款滿減”“疊加紅包”……下單演繹成一場閱讀理解與奧數的學力檢驗，一場腦力和體力的心力交瘁。

十年之前，我們是朋友。十年之后，我成了靜水，你成了深流。

人的臨場選擇往往難以捉摸，“聽過很多道理，卻依然過不好這一生”。放眼四周，多少人依然前赴后繼錯入“剁手族”；多少人依然感嘆“一失手成千古恨”；多少人依然咬牙切齒，“明年這個時候，我一定把手剁了，誰也別攔著我！”

明年這個時候，誰也沒攔著，依然著了魔一般，埋著頭，紅著眼，心心念念，無意睡眠。

我的朋友陳女士幸災樂禍地發朋友圈，“我打算大買特買的時候，客戶來找，好多東西沒搶到，感謝感謝！”你說這是不是找毆？

也有人在朋友搶到寶貝后冷嘲熱諷，雙11剛開始是真的，現在已經發展成為“零售商清空存貨節”。

不管怎樣，無數人都曾或者正被兇貓撓得老眼昏花，看不清事物的本質，或者不愿去看清事物的本質。關鍵時刻，只有依靠外力相助爆發離心力。比如陳女士的英雄救美的客戶，比如更多無名英雄連續三次輸錯支付寶密碼，或者干脆清空購物車。

終究道高一尺、魔高一丈。年復一年，午夜兇貓如期而至，勢不可當。這真是：購物車狼吞虎咽，工資卡心驚膽戰。剁手族無暇辨析，眾商家老謀深算。轉運站嚴陣以待，快遞員喜憂參半。雙十一午夜兇貓，喵喵喵天旋地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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